清修纳言

任务既下，实验安排就陡然紧张起来。要知道之前的实验计划都是按照“如果没有差错”这个前提制定的，有差错要排故的话首飞就要往后推，以“把一切问题消灭在地面上”为最高原则。然而现在首飞时间既定，最高原则亦是铁则，中间的容错空间就少了许多，梅长苏更是不得不把其他系统的工作放一放，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首飞准备工作里。

进行了几次中速滑行实验以后，离首飞日期已经很近了，这时候气象部门忽然报告说基地未来几天有可能有沙尘暴。本以为沙尘暴刮一下就过去了，结果沙尘暴来得遮天蔽日，一刮就停不下来，俨然气象灾害。不要说跑道了，根本伸手不见五指，人员都很难在室外活动，没办法，只能等。基地的主要任务也变成了救灾抢险，紧急维护各实验室和车间厂房，门窗紧闭防风防尘。

等了一整天，沙尘暴终于小了一些，梅长苏和蔺晨穿了车间的防尘全净衣，戴了护目镜和口罩，深一脚浅一脚地迎着风沙亲自到跑道上查看情况，一瞧心都凉了，跑道上草地上都是一层黄沙，还有好多碎石和杂物，一片狼藉，就算风沙停了，也得清理好一阵才能达到使用条件。

到了第二天夜里，就在梅长苏决定明天早上通报首飞因为天气原因推迟的时候，沙尘暴渐渐停了下来。再三跟气象部门确定未来两三天不会再起大风之后，梅长苏开始连夜组织后勤、场务和机务清理跑道检查飞机。如果首飞不推迟，那么他们只有两天的时间完成最后的高速滑行测试。

这几天的功夫，保密处也抓到了泄密的源头，竟然是童路拍了一张传给他妻子看，结果被他妻子炫耀到了网上。梅长苏听了以后也没罚别的，直接把童路的总后勤撤了，派去试飞场做场务协调，成为了试飞保密任务的第一责任人，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再有泄密事件，头一个处置的就是童路。

经过一夜的努力，跑道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时间紧张，天一亮，01号工程机就被推上了跑道。早上蔺晨和另外两个备选试飞员一共进行了四次高速滑行实验，已经达到了起飞速度节点，但由于场上仍然时不时有侧风，数据不是很稳定。

中午设计团队在实验室抓紧分析数据，讨论方案。盒饭送进来，梅长苏看都没看一眼，顺手推给蔺晨：“你多吃点。”

蔺晨乐了：“哟，这会儿不嫌我重了？说好了用尽一切办法减轻起飞重量的呢？我们飞行员也得做点儿贡献不是？”

梅长苏头都没抬：“不是你说早上有点拉飘么，多吃点镇一镇。”

“拉飘好抬头啊。”蔺晨不再跟他插科打诨，打开饭盒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到梅长苏嘴边，“要我喂你是吧？”

旁边一片悉悉索索的笑声。

梅长苏瞪他一眼，只好接过来自己吃。

聂锋那边比对完各项数据，觉得还不错：“扣去侧风估算的影响，和风洞数据基本对得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机械情况也正常。”

甄平：“按照这个情况，不开加力滑跑距离在600米左右，加上减速的标准700米，跑道的情况是完全够的。”

“600米真是太长了，”梅长苏揉揉眉心，“LS20不能按期交付的话，我们再怎么减重也没有用。”

甄平问：“那开加力？”

“不。”梅长苏摇摇头，“这次首飞现在已经万众瞩目，大渝那边也看着我们呢，不能让他们得出太多信息，就正常滑跑，不开加力。另外还有个消息，明天夜秦和大渝的海上联合军演，据情报说‘乌鸦’，哦不，现在有了个代号叫‘苍鹰’，要正式亮相了，这个节骨眼上，冲谁来的，你们心里都有数。”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但凡国之重器亮相，都带着一定的政治意义和军事威慑，夜秦和大渝的“苍鹰”赶在南极星首次试飞的时候亮相，秀肌肉的意味不言而喻。南极星若是有什么差错，可就丢脸丢大了。

时间刻不容缓，随后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试飞场上要进行首飞前的最后一项测试：高速滑行抬前轮。

试飞场上如火如荼，那边晏源却坐不住了，从年后开始梅长苏已经三个星期没来他这报到了，第一次说忙，第二次还说忙，第三次干脆找不到人了，连打给蔺晨都没有人接，于是晏源干脆亲自跑过来抓人，结果办公室宿舍都扑了个空，问了一圈才知道在试飞场。

负责场务协调的童路正忙得一头汗，看到晏院长风风火火地过来找梅长苏，还以为梅长苏叫他来的，也没多问就把人放进去了。

进了外场，晏源才发现场内气氛紧张，人虽然不多，但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行动都是用跑的，和战场氛围并无二致。 

梅长苏在机腹下面居中指挥，一项一项地对检查单，一抬头瞥见晏源过来，有点莫名其妙，这时候看到不相干的人也有点恼火，一挥手：“医疗队场外候命，先不要进场，童路呢？怎么搞的？”

晏源一愣，才意识到梅长苏把他当成了医疗队执勤候命的。童路赶紧过来把晏源请出场：“晏院长，不是总师叫你来的啊？你不能害我啊。”

“唔，不是。”晏源也觉出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也就不计较梅长苏吼他了，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跟着童路出去。

梅长苏转向下一项，又发现了不对：“那道线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 600米画线，900米插旗吗，900米的旗呢？谁让你画线了？童路！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来了来了！旗还没来得及插！马上马上！”童路一溜小跑着回来，灰头土脸。

经过紧锣密鼓的准备，南极星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转入跑道，在梅长苏下达了开始的命令之后，逐渐加速，向跑道上的红线高速接近，越过红线之后，飞机已经加速到约350公里的时速，蔺晨几乎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升力托着飞机往上漂移，于是微微压了一点杆，机身立刻灵敏地做出了响应，前轮离地，拉出一个大迎角，如天鹅扬首，展翅欲飞。

塔台里一片掌声。

梅长苏一颗心也放了一半下来：“好好，起来了，收油门放伞！”

蔺晨也不必他说，拉了两秒的的迎角之后冲过900米的红旗，压机头放伞收油门，南极星又重新回到了地面，缓缓停在了跑道尽头。

万事已然具备，只待最后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