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纳言

蔺苏再战一百年

【蔺苏】可盼我归来魂兮徘徊共携手 (三)

(一)(二)

(三)梦中身 何地授此魂 


蔺少阁主的医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尤其在危重症急救方面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解毒的那段日子凶险异常,几次以为那人要过不去,可最后总能吊住一口气挺过来。老阁主说一方面是林殊本身军人筋骨,底子尚好,另一方面求生意志强烈,才能每每绝处逢生。 


治疗的过程实在过于惨烈,蔺晨这个施术的都不大看得下去。人落到此种境地,活着就是最残忍的惩罚,死亡就像一份礼物,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死生一线药石罔效之时,蔺晨偶尔会闪过一个欣慰的念头,觉得就此让他解脱未尝不是幸事,可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度过了。蔺晨时常觉得疑惑,人的执念究竟要深重到何种地步,才能抵御住死亡的诱惑?若异位而处,蔺晨自问不大可能做得到,心下也隐隐有些明白他爹说的“关于生死的这一课”是何种意味。 


过了最初的阶段,被裹成粽子的病人被转移到琅琊阁后山上僻静精舍中,进入了漫长的恢复期。毕竟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最初的两三个月依然是艰难的,诸多意外的情况和并发症接踵而来。肌骨中的毒素虽然已被去除,但十层毒性已经深入腑脏,内府与肌骨不同,已经无法通过破而后立的激进方式除去,只能靠药物慢慢调理压制。削皮挫骨对人体的伤伐太甚,已经严重地损害了心肺功能,加之这期间老阁主不得已用了大量的镇静类药材以抵御超过人体极限的疼痛,以保证骨肌再生不错位,气血淤滞之下内府的毒素去除缓慢,对心脉更是雪上加霜。蔺晨这才深刻理解了古籍记载的“内息全摧,再无半点武力”究竟是何缘由。 


这期间林殊一直处于半昏迷中,也曾数度危殆,不过小蔺神医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置各种状况了,甚至还总结出了一条金科玉律:但凡人要不好时,针药无用,就握住他手在他耳边说点赤焰军的事,后续的情报也好,甚至是朝廷的处置诏书也好,手下的脉动总能强健几分,百试不爽。副作用就是那份诏书蔺晨都能倒背如流了,简直是洗脑循环。 


不过无论如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体的情况在缓慢地向好的方向发展。 


林殊第一次真正的意识清醒是在一个暮春的清晨。遥遥的晨钟和欢快的鸟鸣唤醒了一个在地狱中挣扎已久的灵魂,人间的气息是如此的陌生,就连窗棱透出的微光都明亮到刺眼。林殊觉得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一觉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年。盯着帐顶的纹路醒了醒神,才渐渐反应过来,这应当是琅琊山上。记忆渐渐回笼,梅岭的血与火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地狱里挣扎的日日夜夜里,依稀还曾梦到过母亲,他本不曾亲见,却总能在梦里看见晋阳长公主站在朝阳殿前的血泊里冲他微笑。 


他们都死了,林殊想,而我还活着。 


门微微一响,似乎有人进来,坐在他床边。一只温暖的手握了他一下,随即搭上了尺关。 


林殊记得这个温度和触感,无数次在他的意识即将飘离的时候,是这双手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坠入那万丈深渊中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握住了那只手。 


室内为了保暖加了床帐,蔺晨早上例行问脉,也没把帐子完全掀起,这会儿被这动静小小地吓了一跳,“咦”了一声,一把掀开帐子,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原来是他,林殊心道。 

“哟,真醒了?”蔺晨凑近了瞧他,一张完全被纱布包裹住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灼灼地与他对视。 


林殊试着清了清嗓子,却依旧出不了声,只好又握了一下蔺晨的手。 


“呵,来是是真醒了“,蔺晨乐了,“欢迎回到人间啊林少帅。” 


此后的日子里,林殊依旧在和没有一刻停歇的附骨之痛作斗争,终于在夏天过去之前能开口说些简单的话了。卫铮在林殊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之后就被赶回了药王谷,此后就以一个多月一次的频率往琅琊山跑,揽过了药王谷和琅琊阁之间的药材运输的差事。每次到琅琊阁,看着自家少帅一点一点地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卫铮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后来蔺晨实在看不过眼,把卫铮拎出房间,说你这么个大男人,好赖还曾是个将军,每次都哭你有完没完? 


卫铮说我们袍泽之情你不懂。 


蔺晨一摆手,我管你什么袍泽之情,你要哭自己躲起来哭,你要再敢在他面前哭,以后就不用再上琅琊山一步。 


卫铮运了半天气,想想大夫万万不可得罪的原则,只能认怂。 


在夏日的繁花落尽之前,林殊终于能做些简单的起卧动作并且流畅地说话了。每天的日常变成了吃饭、睡觉、以及听蔺少阁主胡扯。 


他半昏半昏半睡的时候,蔺晨总在他耳边念叨赤焰军的事,待他真正醒来,这人却半点也不提了,也不跟他说朝廷上的事,只说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和每日来琅琊阁提问的各色奇葩,时不时还逼着林殊帮他回答某些奇葩的问题,譬如怎样才能娶到美人榜上的美人儿。 


日子长了,林殊也多少摸到了蔺晨的脾性,聪明又骄傲的人总能透察人心,不屑于掩饰,却也往往不习惯直白地表达好意。在嘴损又聒噪的蔺少阁主的每日荼毒下,这个恣意纵横的江湖一日日鲜活了起来,而那个充满尔虞我诈的朝堂仿佛渐渐地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在林殊的生辰到来的前一天,最后一层纱布终于从脸上取下,这段挫骨削皮的地狱之旅也终于走到了尽头。林殊当初下定决心要碎骨拔毒之时,自觉已经做好了一千种一万种心理准备,准备好了经历超过人体极限的痛苦,准备好了废人一般一整年瘫痪在床,准备好了改头换面,准备好了武功尽失,准备好了天不假年,也准备好了随时去地下和家人与战友团圆。可当他看见镜中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痛苦,他彻底明白, 过去那个属于赤焰少帅的灵魂已经离他而去了,现在这个陌生的躯壳里住着的,又到底是谁呢? 


第二日,老阁主作为长辈,为林殊加了冠,也是纪念重生之意。 


“阿晨说,你要改名作长苏?”老阁主问道。 


“是。” 


“也好。既如此,你父曾化名梅石楠游离江湖,你便唤作梅长苏吧。” 


“谢伯父赐名。” 


“今日,为汝加冠,赞汝成人,再获新生,望尔今后惕砺振作,平安喜乐。” 


接过玉冠,曾经流尽了一身的血都不曾流过泪的赤焰少帅在那一刻忽然泪流满面。 



副标题的版权属于神曲浮生辞的词作者嵯嵨大人!同时向小伙伴们安利这首把我虐的死去活来的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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