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纳言

蔺苏再战一百年

【蔺苏】可盼我归来魂兮徘徊共携手(十二)

      四              十一

(十二)一笑同泯是何人

 

一整个晚上梅长苏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些。

 

蔺晨说的也没错,他堂堂琅琊阁少阁主又不是谁的下属,怎么做事他梅长苏管得着么?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使然,战时便要以军中的那一套,想要掌控全盘,命令上行下达。江湖亦如战场,本以为万法皆同,可梅长苏到底没有切身体会过江湖中那种一剑光寒,快意恩仇的冲动和热血。更何况蔺晨还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结果换来好一通指责,恐怕是个人都很难不生气吧?

 

可是思来想去,梅长苏依旧不觉得蔺晨会因为几句口角就拂袖而去。自从他被救回琅琊阁以来,他们几乎朝夕相处,躺着不能动的那段日子里,他们已经把能谈的心都谈完了,无论是梅长苏还是林殊,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从精神到肉体,早就被蔺晨剖了个遍。地狱归来,他已经举目无亲,那个把他从地狱拉回来的人就是唯一可以信任依靠的人了,怎么会因为吵几句嘴就不告而别?定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一边头疼欲裂,一边毫无睡意,梅长苏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第二天季允的义兄来找梅长苏,终于让他打起了精神。带着江左盟搅合了这么一大通,说到底缘起还是为了查一查明月楼和谢玉有关的线索。

 

季允的义兄已经清理了楼内的东瀛人势力,重新梳理了组织构架,并且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楼主的位置。

 

明月楼主此来,一是感谢江左盟此次相助,二是来查问一下宫羽的下落。

 

甄平把宫羽带进来,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看几人,对着明月楼主和梅长苏行了个礼,在一边安静地坐了。

 

梅长苏夸了她几句聪颖机敏胆色过人之后,转向明月楼主道:“楼主这个人情,长苏眼下就有个不情之请。”

 

明月楼主道:“梅公子请讲。”

 

“有关明月楼曾经的一桩生意,不知楼主可知道谢玉此人?”

 

明月楼主一怔,转头看向宫羽,宫羽闻言也抬头看着梅长苏。

 

明月楼主道:“竟是这件事,倒也巧了,当事人就在此。”说着目光转向宫羽。

 

梅长苏很是意外:“怎么?”

 

明月楼主道:“宫羽的父亲就是当年接了这单生意的人,也因此殒命,才留下她一个孤女。”

 

梅长苏沉吟道:“我知道与你们而言,客人的信息最是紧要,若楼主能透露一二,长苏日后定有回报。”

 

明月楼主摆手道:“若非梅公子出手相助,我明月楼恐怕都逃不过此劫,何谈回报。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都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谢玉找到我们,要求去京中刺杀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本来没什么难度,我师叔,恩,便是宫羽的父亲,接了这单生意,谁知阴差阳错的,目标与旁人搞混了,最后也不知道死得究竟是不是主顾要求的那个。谢玉要求赶尽杀绝,我师叔将为人父,不愿意再去。本来这事儿算是我们失手,订金全退,再赔一笔也就是了,可谢玉却不依不挠,反过头来竟要杀我师叔灭口。我们不欲与朝中权贵交恶,亦不能就这样把师叔交出去堕了面子,师叔便离开了楼中,后来我们寻过他的下落,还是被谢玉的人杀了,只带回了宫羽母子。”

 

梅长苏聚精会神地听到此处,不由怜惜地看了宫羽一眼,又问道:“楼主可记得,这具体是哪一年的事情?”

 

“具体哪一年?”明月楼主蹙眉想了想,还没待他想出来,宫羽脆生生地插话道:“十二年前。”

 

明月楼主恍然接道:“不错,宫羽就是那一年出生的,她记的清楚。”

 

“十二年前……”梅长苏心念电转,十二年前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相关的人事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谢玉的资料他是烂熟于心的,十二年前正值谢玉做了驸马,尚了莅阳长公主,也有了他们第一个孩子萧景睿……萧景睿……两姓之子……电光火石间梅长苏已经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当时谢玉要求你们杀的那个婴儿,可是长公主之子?”

 

明月楼主愕然:“你怎么知道?”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梅长苏表情舒缓下来,抬手再斟了一遍茶,道:“多谢楼主告知此事,我与谢玉,有些私怨未了,此处却不足道了,楼主见谅。”

 

明月楼主颌首表示理解,也不再追问。

 

一旁的宫羽却忽然道:“你和谢玉有仇是吗?”

 

梅长苏一顿,凝目看她:“怎么?”

 

宫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要替我父亲报仇,我能跟着你吗?”

 

梅长苏与明月楼主对视了一眼,之前的卧底事件让梅长苏对她刮目相看,此时也没打算把她当小孩子哄,“宫姑娘,你小小年纪有此志气实属难得,但我与谢玉之间的恩怨,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了结,你的人生还长,也不该将一辈子耽搁在仇冤里。”

 

宫羽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看着梅长苏:“父仇不共戴天,仇人是朝中权贵,我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若梅公子能替我报仇,多久我都能等。”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明月楼主开口道:“,我楼中做的是杀手买卖,教养一个女孩儿家,多有不便,若江左盟愿意庇护宫羽,对她倒也是好事。”

 

梅长苏终于颌首:“既如此,你便留下吧。”

 

宫羽道了谢,对着明月楼主磕了个头,又对着梅长苏磕了个头。

 

又寒暄了几句,梅长苏问起前楼主如今的状况,说是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被东瀛的密度伤了脑子,人已经神志不清,成了废人了。梅长苏本想说我有个朋友在研究这个,也许能帮上一二,念头转到此处,方想起此时都不一定还能不能找的到蔺晨出手了,心里有些郁郁,便把到口的话吞了下去。

 

送走了明月楼主,梅长苏问黎纲:“你说蔺晨给几个孩子解毒,那几个孩子他都带走了?”

 

“呃……这倒没有。只是有几个本来就快不行了,蔺公子只救活了一个,跟伤员安置在一块儿了,好像一直昏迷着都没醒呢。”

 

梅长苏忽然升起了一点病友间的同病相怜,一样都是被某个无良大夫抛弃的倒霉孩子,梅长苏决定去看一眼。

 

安置伤员的地方乱哄哄的,梅长苏一眼看见一个小孩儿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睡着,走近了一瞧,铺边还挂了个牌子,写着“飞流”,背面还贴了个方子,注明:一日一副,强灌。梅长苏看了失笑,心道这人还算有点良心。

 

一抬眼,正好碰见那孩子睁眼,醒了。梅长苏问了他几句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还有亲人么,那娃儿像是没听见,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梅长苏瞧。黎纲在旁边道:“蔺公子说那毒伤脑,说不定于神智有损。”

 

梅长苏看着也像是,吩咐黎纲没事儿多过来看两眼,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一回头,瞥见那孩子仿佛眼睛粘在自己身上,一眨也不眨,自己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忽然心软了一下,心想蔺大神医救的人,自己可不能帮他砸了招牌,便改了口:“把他接出来吧,带到我那里去,正好让他跟宫羽一处,两个孩子也多个伴儿。”

 

 

回到房里,梅长苏发了会儿呆,虽然他想不通蔺晨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可眼下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就是人被他气跑了,理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办。铺开纸笔,梅长苏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写封信去道歉,一边研墨一边想,砚台都磨满了也没想出该写什么,他很少对蔺晨说谢或者对不起,他欠蔺晨的早就已经数不清了,与蔺晨为他做的相比,无论道谢还是道歉,反倒都显得过于轻飘飘的无礼了。

 

墨汁飞溅到纸上,梅长苏回了神,颓然停了手。罢了,梅长苏想,走了也好,一开始就不希望他搅进这潭浑水里,码头上形容狼狈白衣染血的场景比什么都刺痛他,本该是逍遥自在的人,为何要将他拖进这残忍的红尘里打滚呢?

 

想着想着,又觉得周身开始发冷,心跳的越来越快,知道自己又要发烧了,不由有些烦躁。

 

喜长老和哀长老联袂而来的时候,就见梅长苏大夏天里穿的严严实实坐在案边发呆。

 

梅长苏回过神,问道:“两位还有什么事么?”

 

两人互相看看,还是由喜长老开口,语气有几分郑重:“梅公子,这段时日以来,多亏有你,才能扶我江左盟于大厦将倾。宗主去后,身后并无继承人,盟内也并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才,梅公子于我盟有救亡之义,又替宗主报仇雪恨,盟中上下无不心服口服,故而如今盟中上下皆愿奉你号令,请你接任宗主之位,不知梅公子意下如何?”

 

梅长苏闻言,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反倒有些神色恹恹,“我来江左盟,只是你们从琅琊阁求得的一个的解困答案而已,如今危局已解,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也该事毕即去了。”

“这……”,喜长老与哀长老对视了一眼,觉得有点棘手。本来他们商量着,觉得梅长苏如此翻覆云雨,不是没有野心的人,若他真的有解此危局的能力,把代宗主的代字取了,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盟中也无人不服。这次过来,本以为是个顺水推舟的事情,不料梅长苏倒想着抽身而去,看他神情也不似作伪,一时不知怎么往下接。

 

哀长老劝道:“可是梅公子,如今这大江左联盟的摊子已经铺开,皆是你的提议,若你抽身而去,恐怕联盟瞬时便要土崩瓦解,那这之前的辛苦都所为何来?”

 

梅长苏还没开口就低咳了起来,半晌停不下来,喜长老忙递了杯水给他。梅长苏抿了口水,把杯子抱在手里汲取热量,沉默了半晌方开口道:“承蒙厚爱,我也与两位实话实说。两位对我的来历恐怕有所疑虑吧?”

 

喜长老缓缓道:“不瞒梅公子,确实有过。梅公子如此才华,此前不应籍籍无名,可江湖上却从未听过梅长苏之名。不过自古英雄不问出身,盟中以义为先,若梅公子能坦诚相见,自是最好,若有难言之隐,也是无妨。”

 

梅长苏道:“多谢两位体谅,长苏的来历确有不可对人言之处,恕我无法坦诚。我本也是世家出身,仇家上门,遭了灭门之祸……”说着又止不住低咳起来,半天才接下去,“我也受了重伤,此后武功尽失,想必两位也看的出我身体不好,盟里当真能接受我这样一个多伤多病来历不明之人么?”

 

喜长老见他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不仅精神不大好,心情似乎也很低落,和前些日子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样子判若两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觉得今天不是讨论此事的好时机,便拉着哀长老告辞:“不管怎样,我盟中上下绝无异议,请梅公子再想想,今日还是先休息吧,保重身体为上。”

 

喜长老他们出得门去,黎纲忍不住问:“公子这是在以退为进么?”

 

“一半一半吧,我也不是非要从江左盟开始。”梅长苏出神地看着烛火摇曳,忽然冒出一句:“现在还是可以回琅琊山的吧,应该不会被赶出来流落街头?”

 

“啊?”黎纲不知这话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才好。

 

梅长苏自失一笑,发现自己用了“回”这个字,原来自己心里,金陵已经不是家了么,琅琊山才是一个可以“回”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了呢。

 

当天夜里梅长苏再次病倒,高烧不退,黎纲和甄平守了半夜,所有办法都试过了,也没法让热度退下去,不得以只好到城中去请大夫,可普通的大夫都对这等表本大异的症候诧异不已,束手无策。

 

梅长苏身上难受,脑子却清醒地很,甚至比平时还要活跃些,这两天以来只要手上的事情一空下来,他满脑子都是蔺晨,连他自己都察觉出自己不对了,从前他何尝有过这样纠结的心情,烧着烧着,隐约想到了蔺晨不告而别的原因,也不知是忽然烧明白了还是烧糊涂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热度依旧不退,黎纲和甄平急的团团转,梅长苏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强撑着爬起来写了个方子,久病成医,从前在琅琊山上蔺晨最常给他用的就是这个方子,应当是对症的,姑且一试罢了。

 

黎纲听了欲哭无泪,“公子你真的确定吗?这药可不能乱吃啊,万一出点什么差错……”

 

忽然一阵风飘进来,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抽走了那张方子,某人没好气地说道:“能耐了啊,都能给自己开方子了,真以为看了两张方子就能当大夫了?”

 

黎纲和甄平见了蔺晨简直要热泪盈眶啊,救星啊!

 

梅长苏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蔺晨皱眉,略搭了一下脉,提笔刷刷在那张方子上改了几味药,扔给黎纲:“抓药煎了,快点。”

 

黎纲如获圣旨,一闪身就没影了。

 

“你不是回琅琊山了么?”

 

“废话,我不回来你还有命在?”蔺晨再次搭上脉,脸色更黑了,“你也太能作践自己了吧,我才走开几天啊?”

 

梅长苏恍若未闻,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回琅琊山了么?”

 

“我几时说过?”

 

“黎纲说你们一起走了。”

 

“我不得送送我爹?”

 

“送了两天?”

 

“闭上眼睛睡觉行不行?”

 

“你骗人。”

 

蔺晨无奈了,“看破不说破,教你的全忘了?”

 

梅长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完全喘不过气来。蔺晨把人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前,手掌贴住他后心微微助他一股真力,隔着衣衫也能觉得到掌下的人在瑟瑟发抖。蔺晨叹了口气,褪下外衣给他披在身前,“我说祖宗,能闭眼睡觉吗?”

 

被熟悉的温暖包围,梅长苏几乎是在瞬间就睡了过去,嘴角不自觉的带出一丝笑来。

 

继续again,副标题的版权属于神曲浮生辞的词作者嵯嵨大人!同时向小伙伴们安利这首把我虐的死去活来的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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