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纳言

蔺苏再战一百年

【蔺苏】可盼我归来魂兮徘徊共携手(三十三)

一·三十二

把空行去掉假装我是短小君。。。

(三十三) 诛宵小 或率宾归王 (6)

 

暴雪持续了一天两夜,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连天色什么样儿都看不出来了,这种气候里完全没有交战的可能,两军都龟缩起来窝着。

天气实在太冷,除了最低限度的基本警戒,所有人都窝在营帐里烤火。

梅长苏被飞流和蔺晨挨着围炉烤火,一边儿还不忘操心小飞流的教育问题。

“我们飞流也不小了,要长成小男子汉了,我们盟里也没什么适龄的姑娘家啊,诶对了”梅长苏用胳膊肘戳戳蔺晨,“琅琊阁里有没有小丫头跟我们家飞流扔过手绢儿啊?”

飞流眨了眨了眼睛。

蔺晨懒懒地答道,“就他那上蹿下跳的劲儿,除了我琅琊阁的鸽子,谁的手绢儿能扔到他?”

飞流别的听不大懂,鸽子听得懂,顿时勾起了新仇旧恨就想扑过来挠某人一脸。

“诶诶诶”,梅长苏忙伸手把两人隔开,“你们俩什么时候能和平相处啊,真愁人,以后我不在你们怎么办?”

“你还说呢”,蔺晨忽然想起来翻旧账,“上次让你教育他,你教育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给他讲鬼故事吗?”

“我什么时候给他讲鬼故事了呀?”梅长苏一脸懵。

蔺晨给他举证,“那天你喝了我的药昏睡不醒的时候,他说你睡了不醒就是死了,死了明年还会再来,不是鬼故事是什么?”

梅长苏眨眨眼,和飞流对视了半晌,“啊”了一声,“想起来了,我是跟他说花儿今年开完就死了,明年还会再开的,就像人一样,生死轮回生生不息么,怎么是鬼故事呢”

蔺晨这才明白,仰天翻了个白眼,“梅大宗主,你给飞流讲轮回?不是鬼故事是什么啊?”

梅长苏撇撇嘴,“好啊,我不行,那你上啊。”

蔺晨勾了勾嘴角,“我们飞流很聪明的,根本不用教,这些天见了多少生生死死血流成河,你真以为他不懂吗?”

梅长苏怔了怔,转头和飞流对视,飞流也安静地看着他。梅长苏这才忽然觉得少年从来都清澈单纯的眸子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感情。

成长从来都有代价。

梅长苏忽然有点儿心酸,抬手搂住他,“飞流以后要听蔺晨哥哥的话,好不好?”

飞流更紧地抱住梅长苏,在他怀里点头。

蔺晨对他勾勾手指,“过来过来,给我演示一下怎么个听话法?”

飞流眨眨眼,松开梅长苏,飘到蔺晨身后,也轻轻抱了他一下。

蔺晨在梅长苏惊奇的目光里笑的没心没肺。

 

又一夜过去,大雪渐止,不多时蒙挚升帐点兵,各路将领先后领命而去,营中气氛渐渐肃杀起来。

这一日尚阳军照例来兖州南门城下挑衅,不怎么走心地试探着攻城,城上守军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城下放箭,只要尚阳军没有搭云梯的企图,城上的人都懒得搭理他们。

十里之外的树林里,纪城军已经集结完毕与中军会和,打起了蒙挚的帅旗。

蒙挚和梅长苏并骑立于中军,静待时机到来。

寒风实在太过凛冽,梅长苏不得以还是戴上了面巾遮住口鼻,不过好歹蔺晨还是做了点改进,在细棉外用镂空甲片贴了一层,乍一看去像是头盔的一部分,倒也不甚突兀。

过午,兖州西北方向忽然升起了一发烟火。

蒙挚问梅长苏:“那是大渝的联络烟火?”

梅长苏“嗯”了一声,“是他们的求援信号。”

“现在吗?”

“再等等。”

又静静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大地传来一丝细微几不可查的震动时,梅长苏轻声对蒙挚道:“攻城。”

蒙挚缓缓抽出了刀,高举过顶。

 

兖州城头的渝军忽然惊惶地发现尚阳军再一次败退之后,卷土重来的不再是那一群残兵败将,而是如潮水般涌来的银甲战旗,在雪光的映衬下几乎晃花了人眼。在投石车和床弩的掩护下,所有的云梯几乎都是一次就架上了城头,肉搏战就此展开,此时城中渝军大多已经被诱出城,预备队人数完全不够,仅靠城头的守军,只坚持了一个时辰,就死伤殆尽,被梁军一举登上城头拿下了南城门。

城门洞开之后,原兖州守军尚阳军开始熟门熟路地在城中各街巷和驻兵处清扫残兵,蒙挚率领大部队丝毫不做停留,继续从兖州西门出,与先前诱敌往五里谷的列战英所部前后夹击出城的渝军。

城中总督府暂时被征辟作中军行辕,梅长苏坐镇中枢,有条不紊地指挥下面打扫战场,清点战损,核对物资,安抚百姓,甚至连庆功宴都嘱咐备了一桌,只待蒙挚和列战英归来。

掌灯时分,城外大军得胜而还,捷报传遍了整个兖州城的大街小巷。 

此役共歼敌两万有余,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折于五里谷的雪崩之中,兖州失守之后,渝军军心彻底溃散,被列战英和蒙挚一路追杀,死伤惨重。

多日经营一朝建功,每个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庆功宴上,有菜无酒,诸人拿了白水当酒,轮番过来敬过这位苏监军,以表敬服之情。梅长苏拿着白水,也伪装了一把豪爽,来者不拒地喝了。

仗打到这会儿,生死与共过,感情也近了不少,就有人当面跟梅长苏打听他来历的, 梅长苏只笑笑,说自己是江湖散人。众人不依,嫌他敷衍,那挑头的人质问他一个江湖散人怎么会知道的如此之多,梅长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你们这群人太小看江湖人了,孰不知江湖中有一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琅琊阁吗?众人大奇,问你难道是来自琅琊阁?梅长苏面不改色地答道:“正是!”

蔺晨一口水喷出来。

蒙挚忍笑忍得辛苦。

散了席,梅长苏和蔺晨溜达到院子里,蔺晨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来,在梅长苏眼前晃了晃。

梅长苏瞪大了眼睛,“军中战时禁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切,偌大一个总督府,还怕翻不出酒来。”蔺晨挤挤眼,“要不要?”

梅长苏黑脸:“军中禁酒!”

“真不要?”

梅长苏咬咬牙,“要!”

蔺晨哈哈一笑,两人在院子里的花圃边随意地坐下,也不用杯子了,就对着壶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了,迅速销毁了罪证。

蔺晨撑着头歪头看着梅长苏挟着酒意两颊绯红眼珠子晶亮,不由吃吃笑起来,“长苏,我们第一次正经喝酒,居然是在这种情景下,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梅长苏斜他一眼,“不好?”

“好好好!”

“唉,父帅知道了又要打死我了。”梅长苏哀叹一声。

蔺晨正待说什么,忽然由习武之人的本能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杀机,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激灵间雪亮的剑光已经到了眼前!

蔺晨瞳孔骤然收缩,一合身抱住了梅长苏向下扑去!

梅长苏脑中的弦“嘣”的一声断了,意识仿佛离开了身体,游离在空中冷静地看见了每一个画面,电光火石间他已经认出了来人是高手榜上排第五的大渝金雕柴明,他看见剑光雪亮,看见蔺晨扑过来抱住自己,看见自己拼尽全力把两人向右偏了那么一分,听见了利刃进出肉体的闷响,看见飞流扑出来,看见人群吵杂灯火通明,看见那人扑倒在自己身上。

蔺晨被柴明强大的剑气所激,有那么一瞬间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很快清醒过来,就看见怀里人一张木然没有表情的脸。

蔺晨反倒被他吓了一跳,连声道:“长苏?长苏?你没事吧?”

梅长苏颤抖着手摸上他肩头的血,听见自己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没事。”

柴明一击不中抽身欲退,却被飞流缠住,很快蒙挚也被惊动赶到当场,两人联手三下五除二把人擒了下来。

黎纲和甄平跑过来,梅长苏被甄平扶起来,整个人身上都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黎纲替蔺晨查看了一下肩上的伤势,“应该没伤到要害,就是伤口有点深,蔺公子你觉得如何?”

“废话,我是大夫我能不知道么,没事”,蔺晨龇牙咧嘴地抬了抬手臂,“嗷”了一声。

梅长苏一把摁住他,隔着冬衣蔺晨都能觉得到他的颤抖。

蒙挚和飞流拿下了柴明,赶过来查看。蒙挚也被这一出吓得不轻,梅长苏若是有个好歹,先不说太子会不会放过他,他自己就不能放过自己,更不用说这场仗要怎么打下去了。

“你没事吧?”蒙挚抓住梅长苏上下打量了一遍,人看着没受伤,可跟掉了魂儿似得。

“我没事,我带他去处理下伤口。”梅长苏低头挣开蒙挚,无心与他对答,半扶半抱着蔺晨往屋里去。

蔺晨这时也察觉到梅长苏情绪有些不对,没敢吱声儿,任由他推着走了。

蒙挚和飞流都跟进来,甄平拿了纱布伤药过来想帮蔺晨处理,却被梅长苏推开,亲手接了过来。蒙挚看了看问道:“你能处理么,叫军医过来看看吧。”

蔺晨满不在乎地笑,“可别,用不着,你营里可有比我更好的大夫么,没的拆了我琅琊阁的招牌。”

梅长苏充耳不闻,低头小心翼翼地帮他清洗伤口,可实在控住不住手抖,沾一下,抖一下,沾一下,抖一下。

“宗主……”甄平欲言又止。

蔺晨终于忍不了了,“我说,你能痛快点吗,要不要这样一点一点凌迟啊?搞得你没见过血似得?你好赖一个将军……”一转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噎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梅长苏动作一停,颓然放下手,甄平忙趁势接过,顺便把梅长苏扶到一边坐下。

梅长苏手肘撑住膝盖,慢慢把脸埋进手心里。

蒙挚一呆,迟疑道:“小殊,你怎么了?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伤到不舒服?”

梅长苏垂首不答,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蔺晨道:“蒙帅不用搭理他,他就是有点吓到,一会儿就好。”

蒙挚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小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被刺客吓到,还待再追问,蔺晨对黎纲使了个眼色,黎纲立马上前截住话头,把蒙挚往外送,“蒙帅放心,这里有我们就行,没事没事,您辛苦了一天了,先去忙您的吧,有什么事我一定立刻通知您。”

后面确实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蒙挚只好顺着台阶下被送了客,先出门去加强警戒审问刺客去了。

 

梅长苏这会儿才觉得魂儿回到了身上,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淹没,刚才的一幕幕都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要不是往旁边偏了一分,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在他的印象里,蔺晨一直是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他想过很多种情形自己会如何先他而去,病死或战死,那个人总还会活得好好的,或许清明时上一炷香,或许触景生情时吟两句怀念的诗,总还会好好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蔺晨会走在他前面的可能性,从来没有!而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失去这个人,这样的认知让他全身都在战栗,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恐惧到不敢面对现实过。

飞流发现他的苏哥哥把头埋在手心里,肩膀一耸一耸的,竟然在哭,一时也吓到了,过去抱住他,“苏哥哥,不哭。”

蔺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捅捅他,“长苏你不至于吧,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梅长苏抬起脸看他,满脸都是泪,“我不该带你来战场的,我真是昏了头!”,说着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所有人都傻了。

“喂喂!”蔺晨一把抓住他还准备再给自己来一下的手臂,有点儿恼了,沉声喝了他一句,“长苏!”

梅长苏被他禁锢住,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

蔺晨忽然心就软了。

他知道这人其实挺爱哭的,加冠的时候哭过,赏月的时候哭过,表白的时候哭过,金殿呈冤的时候哭过,祠堂里也哭过,不过通常哭过就算了,转头该干嘛干嘛,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到如此情绪崩溃。

蔺晨叹了口气,把人拽过来揽住肩膀,示意甄平他们先出去。

黎纲和甄平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有点惴惴的,觉得这种场面还是交给蔺少阁主处理比较好,拉着呆呆地飞流出去守门外了。

自从翻案以来,蔺晨一直觉得梅长苏精神亢奋得有些不正常。十来年的心愿一朝达成,重负放下,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不知要飘到哪里去才好。北境战事一出,这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正确的途径,要把自己当一把烟花放了,留给所有人一个绚烂过后无影无踪的终局。蔺晨一直试图拉住他,可就跟放风筝似得,线越拉越紧,风筝反而越飞越高了。现下这根拉风筝的线“嘣”的一声差点儿断了,风筝一下子落回了人间。蔺晨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梅长苏额头抵在蔺晨肩上,仍旧哭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死不瞑目。”

“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吗,有惊无险。两军交战不就是这样,允许我们行刺,就不许敌人行刺了?礼尚往来嘛。”蔺晨一边拍他一边哄他,跟拍小狗似得。

这么一说梅长苏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该,不该带你来的,一将功成,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什么果报都冲我来,千万不能应在你……应在你身上。下次千万别救我,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有事。”

蔺晨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随便你哪个亲兵都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我呢。”

“我有金丝软甲你忘了吗,我不会有事的。”

蔺晨又打了他一下,“你傻啊,真以为金丝软甲是神物,挡得住刀剑锋锐又挡不住刀剑气劲,冰续丹只是激发你的体力又不治你的病,真让你挨那一下你早翘辫子了,还能坐这儿哭?”

梅长苏就这么抱着蔺晨又痛哭了一会儿,也许是温热的体温传来,眼前人还好好活着的事实压过了恐惧,梅长苏渐渐平静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蔺晨肩头,让他靠着床头,忽然道:“以前我每次病危的时候,都是这样折磨你的,是吗?”

蔺晨笑:“哟,良心发现了?”

梅长苏咬牙切齿地攥紧了蔺晨的手,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 “我自私,我混帐,我残忍,我怎么能让你看着我走,我……”还没说完,被蔺晨一把捂住了嘴。

蔺晨叹气,“你说你,生生死死通透了一辈子,还总劝我看开,临了临了,我看开了,怎么看不开的反而是你了呢。”

“那是我幼稚,我无知!”梅长苏把蔺晨的手扒下来把脸埋进去,糊了他一手泪。之前的种种笑谈生死仿佛都成了一个个虚妄的泡沫,蔺晨的血让生离死别的现实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狠狠地砸得他晕头转向,他就要失去他了,怎么舍得让他伤心?怎么舍得让他难过?

“为什么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你!”

蔺晨一只手动不了,只好用那只被梅长苏抱住当枕头的手徒劳地去抹他的眼睛,“傻长苏,别哭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来北境是个正确的选择,我很喜欢”,说着把梅长苏勾过来吻了一下,“陪你到最后一程的人,你选中我,是我的荣幸。”

梅长苏再也忍不住,埋在他肩窝里泪流满面。

蔺晨一边任他流泪,一边反手拍拍他,反倒有点安心的感觉,这人再不是天上飘的风筝,夜空里一瞬绚烂的烟花了,而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只属于自己的。

蔺晨想着想着就迷糊了,到底伤后失血,这么迷糊着,倒心安地睡着了。

梅长苏听着他悠长的呼吸,慢慢抬起头来,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擦了脸推门出去想找蒙挚,一开门就把正准备敲门的蒙挚吓一跳,蒙挚看着他遮不住的泪痕,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了?难道蔺公子不太好?”

“他没事。”梅长苏跨出门来把门合上,问道:“柴明呢?”

“审不出什么来,刺客还有什么好说的,枭首,挂在城墙上示众三日。”

“便宜他了。”梅长苏咬牙切齿,深吸一口气,把挫骨扬灰的话咽了回去。

“你说他们来行刺,也应该行刺我,怎么会找你找的这么准?难不成我们这里有奸细?”蒙挚皱眉。

梅长苏冷笑,“用不着奸细,十有八九是北燕给他们的情报,当年我在北燕扶六皇子上位的时候,跟拓跋昊的梁子结的可不算小,拓跋昊对我的底细也算一清二楚了。上次求亲使团进京又打过照面,还用说么。”

蒙挚恨恨道:“是我太疏忽了,你身边的戒护太稀松了,从现在起护卫值守重新排过,再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说着又打量了梅长苏一眼,“小殊你真的没事吧?”

“我没事。”梅长苏望向远方的夜空,那是梅岭的方向。

“蒙大哥,最后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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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无言以对

完结倒计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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